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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懿】回马灯(一)

  序

  

  夜风冷冽。王淩屏着气等待来人。今夜的月格外的冷,码头的旗帜胡乱飘扬,让人焦灼。可当下的心境已然不是焦灼能形容的了。

  今晚他就会死。

  筹谋已久的兵变被揭穿,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洛阳的太傅已携十万大军南下直逼他而来。

  在极度的惊诧和慌乱中他才意识到时局已非他能掌握,全族的性命此时落在了别人手里。

  别人,那个人。

  王淩感到心悸,风吹裂了他干皱的皮肤,刺得他生疼,思绪已无法转动,这夜将他冻透,身体里的骨头冷得发硬。

  他已经很老了,老到被这风吹上一晚就会死去。可他也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双手背缚屈辱地等待一线转机。掾属默不作声地看他受此折磨,心生哀怜却也只能垂首不言。

  冷月寂然,十万大军下淮水,船舶的呜声已从黑色的上游传来。

  司马懿今夜就会到达这个码头。此时此刻王淩依然难以相信这件事。

  原本他赶在这个时机起事,便是听闻太傅如今病重,到了出不了门的地步。

  病重到不惜让皇帝出宫到太傅府上见他。

  这骇然的做法很难说这是权臣为表威严的霸凌,还是虚弱到极致的表现。

  那时他思衬过,这人自辽东还后便习于坐车乘轿不爱走动,当是在辽东大雨中落下了病根。夺权后朝中出面掌事的也是他的儿子们,太傅虽理事务,却总是待在府中不曾露面,再加上他一生都被传闻时时发作的风疾。

  应是真的病重了。

  

  可如今他亲带十万大军而来。

  

  巨大的浮影在月下显现,遮蔽天地。只消一炷香的时间,乌云般的船舰巍然停在码头。

  

  王淩很恨,他应当记得孟达的教训。

  

  铁甲的军士撩起船的帷幕,那个人屈身而出,王淩终于见到了司马懿。

  一身黑衣未披甲,身姿肃然,背脊笔直,俨然如剑伫立。

  全然没有一点生病的意思。

  上天真是不公平,王淩想。

  帷幕接连被挑起,王淩看见了太傅的大儿子和孙子。

  长子矜贵高昂,执剑护在父亲身边。嫡孙年纪尚小,脸蛋白白嫩嫩,面对这样的场面聪慧镇定,却有被保护得很好的干净纯真。

  是他们这一代从战火中挣扎出来的人从未有过的东西。

  月下的司马懿神色淡然,他抬眼看见了自己,侍从迅速搭上接连陆地的踏板。

  王淩仰头看着那个高处冷月下的黑色身影,什么时候他们已经离得这么远了,远到了他高不可攀的地步。

  在这相互的寂静注视中,司马懿一步步地走下了船,来到自己面前。

  王淩张嘴想说:“明公………”

  可终究没法出声,夜风吹哑了他的嗓子。

  也许也是因为这样的称呼有些陌生,他从未当面这样叫过司马懿。

  

  “仲达……”很多年前初遇的时候,他还能这样唤他。

  “彦云,这是我的弟弟。”记忆中那个死去数十年的男人温和地笑着对他说:“你唤他仲达吧。”

  如今的太傅那时不过是个初入邺城的年轻人,乖巧地走到他面前规规矩矩地坐好,说:“请多指教。”

  司马朗的弟弟,这是执掌魏国的太傅最初的称谓。

  王淩那时觉得这是个很乖很乖的年轻人,一个小自己十岁的小友。直到后来司马朗死去,这人担起了族中重任,他才发现河内司马氏豢养着一头狼,兴许不止一头。

  司马朗了解他的弟弟是如斯面目吗?王淩已无从知晓答案。

  他只知此时此刻,他的命运攥在这个人手里。

  司马懿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来,身形极稳,风猎猎地吹着他宽大的黑袍上下翻飞,可他的身体却不曾晃动分毫。

  真到他眼前时,王淩发现司马懿一直认真地看着自己。

  端详着,打量着,神色从冷彻的漠然逐渐有了一丝怜惜和忧郁,又似是透过自己看见了谁,以至于出了神。

 

  发丝已然如雪,可他的瞳眸还是幽黑的,不似一个老者应有的浑浊。

 

  上天真不公平,王淩想。

 

  司马懿就这样看着他,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忽地抬手解下了自己的外袍,轻轻搭在王淩身上。

 

  “彦云,外面太凉了。”

  河风呼啸,太傅轻声道。

 

  头颅悬于刀下之人找回了喘息。

  


  (一)

  

  夏夜的萤火弥漫在河畔,黑衣银发的太傅抬手,那微微的萤火便从他手中落下又飘走,掌心的纹路被照亮又转瞬熄灭,他握了拳,展开,一切如空。

  “明公,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身旁的侍从恭敬地询问道,他在这里站得太久了,夜风很凉,让人担忧。

  “没什么。”司马懿道。他只是想,王淩这张脸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来到淮南后有很多尘封已久的记忆在复苏。这里比洛阳更为湿热,灌木丛生的深绿有着北方未见的厚重生命力,他甚少来到此地,这并非他所习惯的陌生情致却点燃了死寂的过去。

 

  为什么呢,彦云?

  你猜我记起了谁,你又想起了谁。

 

  乌夜冷月,萤火飘摇又疏忽湮灭,是河风盛大的预兆,太傅低头接过侍从披在他肩上的裘袍,转身回了营帐。

  尽管记忆的涌泄让他回溯起了过去,但也仅仅只到十岁而已,再之前的东西依然是模糊的。

  模糊安宁而美好。

  是父亲不苟言笑的威严面孔,母亲昙花一现的宁静容颜,和高大修长的,青色身影。

  他还很小,抬头垫脚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团团粉色的栾枝下青衣少年笑着低头拉住他:“看清了吗?阿懿。”

  他凑近了仔细瞧瞧,那人也弯下了腰。墨一般的眉眼,鼻梁高挺,神情柔和似是永远含着笑,比春夏之交的阳光更暖和:“可别再认错了,你今天又抱了别人的腿,吓着客人了。”

  “哥哥太高了……”小孩抿嘴,撒娇一样抱住了哥哥,头抵在兄长腰带的绣纹上,鼻尖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气。

  司马朗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将他抱在怀里。浅桃花下人如玉,在浓稠的白雾中偶尔浮现于他的脑海。

  他不记得几岁开始不再犯这样的傻事,总之随着年岁渐长他不再因有人拜访的喧闹而感到慌乱,非要找到兄长才会安心。也再不会错认兄长了,因为他只有这一个哥哥,实在是好认得很。

 

  然后记忆便到了十岁,安宁生活被打破只需要一把火,如同玉碎裂就不可复原,只需致命一击,十岁前的记忆在十岁后就不可找回。

 

  浓稠的白雾被破开,浅粉的栾枝变成了艳绝的石榴花,血和火交织了洛阳城,他的记忆自此才开始清晰。

 

  “自从董卓来了,一切就乱成了一团糟。”书房里,父亲皱眉这么说,司马懿在旁边乖巧地踞坐,总爱笑着的兄长也不再笑了,神情凝重地劝慰着父亲。

  很多年后司马懿觉得,其实毁掉洛阳的并不是董太师一个人,但大家都这么默契的说着,终成了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常识。

  不过董太师确实是相当可怖的人物,自从来了他,深院里的孩童也能听见外面街道没日没夜不曾断绝的悲惨叫声。

  司马懿觉得不安又恶心,于是忍不住插了嘴:“我们会有事吗?”

  他觉得那厉鬼样的惨叫和血味总有一天会渗过深墙。

  在父亲严苛的家规下他原不应说话的,于是兄长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可父亲竟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不仅没有斥责他,反而在沉默半晌后强笑着说出安抚的话:“只要好好待在家里就不会有事。”

  司马懿点点头,父亲是个相当严谨的人,从没有错过。既然这么说了,那必定是不会有事的。

  可父亲的反常又让他觉得不对劲。

 

  不久后,父亲越来越少回家,他每日蹲在庭院内扯着花试图等到父亲回来,但又困得睡去。最后被寻他的兄长抱回屋里,他会在司马朗将他放回床上盖好被褥时挣扎着醒来,把手里紧握的花枝递给兄长。

  坚持这么做是因为司马朗会在他床边多留片刻,接过花来对他笑,青年眼神疲惫但干净有光,他微笑着低头将花插在领口,眉睫落下静谧的阴影,衬着那笑意也愈发柔和,然后司马朗会俯下身来吻他的额说谢谢阿懿。

  在这反常气氛之下长兄的笑会让他觉得安心,额头短暂的温暖触感够这一晚上回味不至于在半夜被院外的鬼叫和血味吓到崩溃。

  可再后来兄长也不太爱回来,总是神情焦灼地离开,他被仆从督促着早睡,于是他时常被院外凄厉的惨叫惊醒。司马朗察觉了他的困顿,拎着他和三弟司马孚睡在了一间屋互相照应。他替两人掖好被子,依然笑着吻了司马懿的额:“不会有事的。”

  结果他和司马孚一起被吓醒,然后靠在一起发憷度过一整个夜。

  哥哥也有不好用的时候。司马懿闷闷地想着。

  司马孚瑟瑟地往他怀里躲,司马懿学着长兄对他那样揉揉司马孚的头。次弟抖了半夜终于被他哄睡着,司马懿累得要死昏沉睡去。睡着前他又原谅了司马朗:“做哥哥可真是费劲的事。”

 

  这紧绷的氛围终于在一年后迎来了结局,那日人群尖啸着:董太师要迁都长安了!

  他们甚至没能见到父亲,只有匆匆赶回的兄长收拾家当清点人数。

  “我们必须离开。”司马朗神情凝重地对他说。

  “父亲呢?”他问。

  司马朗没有说话。

  家里乱成一团,他们试图带走一切能带走的东西。但终究是慢了一步,雷鸣的鼓声陡然炸响他们的耳膜。

  “司马家要逃跑,包围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走!”外面忽然传来严厉的喝声,号角呜咽,大地震颤,是马匹和士兵踩踏出的动静。

  整个深院构造的秩序陡然间崩塌,董卓的士兵喊叫着撞击大门,砰砰声敲打着司马懿的神经,有一根弦将断未断,他惊觉他们可能要死这件事。

  他只能慌忙把司马孚抱在怀里,司马朗伸手牵住他另一只手,十分用力:“别和我走散了。”

大门转瞬被撞开,呼啸的军士带着火把包围了他们,风声唳叫着冲散了正要逃跑的人群。

  董卓军娴熟野蛮地推拉着,把他们拥成一团推搡着将他们带走。司马懿不知如何是好,只想抓紧司马朗这根唯一的稻草。

  一片混乱中司马朗却被粗暴地扯了出去,董卓军似乎专门要找出他来。司马朗在认清这件事后有一瞬失神,司马懿惊觉原本用力牵在一起的手被松开,指尖擦着的一瞬他使劲却没能抓住,是司马朗放开了他。 

  那时他的兄长回头望了他一眼,司马懿仓皇抬头两人对视了一瞬,司马朗苍白的面容带着诀别的镇定,下一刻他旋即被乌黑的兵士淹没,这是司马懿永生难忘的一幕。

 

  他要失去哥哥了。

 

  彻骨的惊骇贯穿了他的身体,凝固成动弹不得的无声嘶吼,在军士嬉笑恐吓的嗡嗡吵闹声中,司马懿像波涛上的浮叶般被猛推到了另一边去,仇恨和愤怒盈满的身体,他自此知晓自己的人生一去不回。

  他抱着司马孚在董卓军划出的囚禁地过了整整一夜,没有一瞬不是清醒。

  抓住了司马朗,剩下弱小便不值得董卓军刻意提防。囚禁之处是军营随意拉了绳搭起来的,隔壁是同样随意搭起来的刑场。

  湿腻的空气不知混着是水是血,被深院隔绝的惨叫没了阻隔第一次逼近了司马懿眼前,他总算知道这样的叫声是怎么发出的了。

  不知从哪儿带来的俘虏,看上去也都是京都士人,却不知为何不似他们般被圈起来而是直接被送去了行刑场。

  一个个黑影在哭声和挣扎中被军士按住,手起刀落,人头滚滚,血味蔓延一层又一层,军士砍破了刃,便用手勒着,或者继续用钝刀行刑。于是更可怖的叫声便凄厉地发出了。董卓军发出含混的笑闹声,司马懿第一次听见这东西,比那惨叫更让他不舒服。

  他默然地看着这场面,将司马孚的脸摁在自己怀里,不让弟弟看这东西。

  他自己却睁着眼看着每一个将死之人的脸,没有错过任何一个。下意识地他需要确认司马朗还没有被一同杀死,以至于不愿意回避这地狱惨象。

  很多年后司马懿想自己的冷血是否是那一晚造就的,在孩童时便看了一整夜地狱景以至于此一生都麻木不仁。

  抑或是自己天生淡漠,才会容忍自己死死地盯住每一张脸,只为分辨那里是否有自己的长兄。

  十一岁的小孩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少,但他宁愿时间停滞,因为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被杀,也许这一刻司马朗已经在别的地方死去了。

  司马朗也许已经死了,他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这件事。

  许久许久,俘虏被杀得干干净净,士兵们嬉笑着散回了各自的营地。刑场除了觅食的鸟鸣再无动静。司马孚在他怀中因太过紧张用尽了力气,已然昏了过去。他也力竭到不能动弹,整个人冷透了,可他却不愿意闭眼休息,一旦闭上眼睛,之前那些绝望的死者面容便会呈现在脑海中,然后变成司马朗苍白的脸。于是他紧绷着,陷入难熬寂静的夜。

  在司马懿已经疲惫麻木到要死去的时候,看守的军士传来喧哗,寂寂幽声中,一双乌靴落在自己身畔。

  小孩愕然抬头,是熟悉的修长身影,司马朗歪着头,温和的脸庞照亮了此地的阴翳。司马懿似觉重回人间。

  他愣怔地看着面前的高大人影,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阿懿,我们可以回家了。”青年看着他,笑容柔和,是此地唯一的光芒。

  脑中紧绷了一夜的弦咻地断开。司马懿松了气,一下子软在地上,倒像是靠在昏过去的弟弟身上了,他只是眼神直直地看着归来的哥哥,火光映照出他黑色瞳眸的莹亮让司马朗知道他在哭。

  “吓坏了吧。”

  司马懿重重点头,依旧直直地看着他。

  “哎……我………”司马朗莫名有了一丝歉意,他怜惜地把两个弟弟拉起来。兄长温暖的手拉住他僵硬的手指那一刻,司马懿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于是他死死攥紧了哥哥的手。

  司马孚这才惊醒,软软地跟着站起来揉揉眼睛。

  “你不会离开我们了吧?”司马懿闷闷地问他,或者说,央求他。

  “不会了。”司马朗笑着。

  司马懿没有说话,看着他,然后走上前来紧紧抱住了司马朗。

  那时小孩才到他的腰。

  司马朗手足无措,笑着,欲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最终只得抬手揉揉弟弟的头。

  “没事了………”


  “没事了。”

  在不长不短的一生中,这是司马朗对他说得最多的话。

  

  为什么我们不会死呢,回家的路上他牵着司马朗的袖子,嘟嘟囔囔地问道。他深刻地不安着,忍不住贴着哥哥更近一点。司马朗顿住脚步,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因为我们家和太师一直有交情,所以在我解释以后太师愿意原谅我们一次。”

  他不再多讲,司马懿觉得怪怪的,父亲是嫌恶董卓的,而董卓也确实是令人发指的恶鬼,可他们之间却有很好的关系 。

  “董卓是坏人吗?”他问道。

  “是的。”司马朗说。

  “所以父亲和坏人做朋友………”他默默地道。

  司马朗回头看了他一眼,勉力地笑了笑:“以后不会是了。”


  回到家里安顿下来,司马朗却没有停歇,忙着和守卫谈论来往。他将家里的金银珠宝丝绸布匹挑捡出来送给他们。

  “我们离开的话,这些东西便是带不走的。”他笑着暗示守卫的人。对方果然面露犹豫,十分动心。

  一直呆在家中的司马懿甚少看见司马朗在外处事的模样,他的哥哥总是在父亲身边做一个温和跟随的长子,维护日渐老去的父亲的权威,耿直而纯粹,这样谙于世事的哥哥让他有些陌生。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父亲构造在深院内的稳定平静模样了。

  它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开在盛时的花艳丽逼人,似有无穷生命力,但只要一阵微风便会簌簌落下。

  小孩在洛阳城自家的宅邸里看了最后一次落花。他的哥哥急匆匆赶来唤他:“走吧!我已经打点好了,今晚我们就离开洛阳。”

  司马懿说好,他再没问父亲到哪儿去了。

   司马一族终于在司马朗的带领下免于了倾覆的浩劫。

  逃出洛阳城的那一刻,火蔓延了整个洛阳。这地狱的景象永生永世印刻在了司马懿的眼里。

  “你从那之后便变了样。”司马朗这么说着。

  事实上每个人都会自此变样,整个天下都变了样。

  繁华的汉都就在这个时刻被野蛮地摧毁,之后三十年都不曾恢复过去的荣光。


  司马朗在路途中说了父亲去往何处。父亲跟随董卓去了长安。

  “我们两边总有一边得活。”他的哥哥平静地说道。大厦倾覆下,连父亲竟也只能将自己当作一枚棋子。

  司马懿觉得荒谬,但他已习惯什么也不说了。


  那日董卓军撞破了他家的大门,也撞破了他和人世的隔绝。

  墙外凄厉的尖叫和血味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尸体和残垣。回到河内的一路上就这么走着,满地狼藉。成堆的尸骨难以辨别死于饥荒疫病亦或是战争,旧时的坟墓被挖出,白骨破碎和此世的逝者混作一堆,甚至看着还要体面一些。

  司马懿漠然地看着那些早于他们而死的人们,归功于那夜一眨不眨直面地狱的经历,他觉得此刻的惨象竟没想象的可怖。

  司马孚在他身边捧着一本《孟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明明车抖得难受,但他的眼神从没离开过书一刻。

  司马懿知道他在逃避。

  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他回头时又撞见了司马朗静寂的眼神。

  长兄静默地望着每一个受难者,司马懿忽觉他们不是一类人。

  他很麻木,而他的兄长在难过,为这些从未谋面之人难过。那永远带笑的脸此时依然柔和,却只剩下无尽的哀怜,春日的暖光换做凄哀的秋水,眉目染了愁绪,平静却绞得他心紧。

  牛车摇摇晃晃,他也渐渐难过起来,他觉得那双好看的眼睛本该看着春日绽开的桃花盛满暖阳般的笑意,此刻却盈满苍凉。

  于是他挪过去挨着司马朗想给他一点暖和,试图将那秋水凝成的霜色捂散。

  司马朗回过神来,以为他在害怕,便笑着搂过他,唇角勾勒让司马懿觉得找回了春阳:“不舒服就睡吧,睡一会儿就到了。”他的长兄好生地将他在怀中安置好。

  司马懿没有解释,他将脸埋在哥哥怀里捂出一点温热,心想:只要你愿意笑着,便什么都好。

  车轮发出骨碌的声响,司马懿便真的在兄长怀中睡着了。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在家人眼里,十一岁的他性情大变。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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