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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孚】蛇


  司马懿一瘸一拐走回家里时,手里拎着一条蛇。阳光在他背后斜映进屋,光照了整个屋宇,唯独他因背光成了个黑影。

  司马朗正和管家说话,便瞧着这黑影臭着脸缓缓颠簸地挪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司马朗急切地走了上去,诧异地盯着他又看看那条蛇。

  “平地摔了。”司马懿举起手里的死物。蛇身随他的动作弹弹跳跳,摆来摆去,显然没死多久。

  小孩的手指处蛇的皮肤被掐破,蛇体扭曲成惨不忍睹的模样。

  是活生生被他捏死的。

  “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平地摔呢,是淘气玩蛇没看路吧?”管家瞧了这阵势,立刻担忧又责怪地说道。

  司马朗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抢先上去确认那蛇确实是死了,用力把它从弟弟手里抠出来。然后打横把司马懿抱回了屋内床榻安置好,接着翻箱倒柜找药。

  司马懿想,这就是为什么哥哥讨人喜欢而有些人烦人呢。

  当然不是因为淘气,就是莫名奇妙摔了,无理可说。

  脚踝疼得钻心,他便动弹不得地倒在地上。那蛇看见地上趴着个抽搐着的孩子半天没起来,便自以为是地上来捕猎,谁料遇见了司马懿这个将来的混世魔王,硬生生被抓住要害掐死了。

  司马朗懂一些医术,随着几年逃难生活的磨练这技巧也愈发娴熟。他给司马懿涂了些药,脚踝硕大的肿包很快消掉了,又找来夹板把司马懿的脚踝固定好。

  “你便好生在床上躺些日子吧。”处理好一切,司马朗笑着揉揉弟弟紧皱的眉心:“没什么大碍,小孩子骨头好得很快的。”

  司马懿自觉不该在哥哥面前臭脸,便强迫自己舒缓了表情乖乖点头,然后缩回被子里。司马朗笑着哄他休息,他也因为没什么力气便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暮色沉沉已是傍晚,隐约传来归巢的鸟鸣,床畔一直守着有人,听闻他的动静便凑了过来。

  是司马孚。

  “阿兄,好些了吗?”稚气未脱的小脸凑了上来。司马懿眷恋被褥的暖和,便只将脸露在外面,他瞧了瞧,司马孚之前是在看书,但为了不打扰他,独自遮了一盏小灯躲在床尾看着。

  “你亮些看吧,这样对眼睛不好。”司马懿道。

  灯油在乱世本便昂贵,司马孚燃了它却又遮掩着,着实浪费了。

  司马孚乖乖把他的物件一股脑全抱到床头案上来,灯向着司马懿那挪了挪。

  “大哥太忙了要出门,让我来照顾你。”弟弟蹲在他床前担忧地看着他:“要换药,要吃饭。”

  解释罢他跑了出去,端回来了肉汤和饭。

  肉是他抓来的那条蛇。

  “你煮的吗?”支起身来,司马懿瞪着碗里拆得七零八碎的细小骨头和肉碎,莫名想起了一些恶心虫子,好在香气是很浓郁的。

  “嗯。”司马孚雀跃地等他赞扬,眼睛亮晶晶的:“现在不容易有肉吃,想到阿兄不舒服,就煮掉了,听说很补。”

  “实在是不熟悉蛇,做了一下午。”虽然没有给司马懿看的意思,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司马懿瞧见了一些小划伤和拇指不齐整的指甲。

  原本没什么胃口的司马懿便在弟弟期盼的注目下把一整碗全吃掉了。又依言起身在床沿坐好,脚悬在地垫上。司马孚自然而然地跪了下去,伏在他脚边解下夹板低头给他换药。

  司马懿突然觉得很不自在,弟弟跪伏在他脚边的模样,让他觉得扎眼。司马孚略显冰凉的手指一点点触上他才从被窝中捂暖的皮肤。那针扎般的感觉比骨头的疼痛更难忍受。他瞧着那原本细腻的手指上微红的划伤,觉得分外刺眼,恍惚间那划伤像蛇一样从弟弟指尖蔓入了他的骨血,然后攀爬刺进他的心脏,细微地疼着。

  毫无道理。

  司马孚并不熟悉夹板怎么弄,又怕碰到他的伤,便将头低得更矮了些,仔细凑近琢磨着,司马懿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了弟弟的呼吸,下意识间差点把自己的伤腿甩开。

  他不明白为什么,长兄给他上药时也是大差不差的姿态,但他却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可现在司马孚做同样的姿势他却十分烦躁,司马懿觉得不该让弟弟跪在那里。

  “你起来…………”他当机立断对司马孚道,语气恹恹的。

  司马孚正琢磨着夹板怎么绑,闻言诧异地抬头:“等等。”他小心地完成了最后几个步骤。

  “怎么了?”司马孚扒拉着他的腿凑上来关切道:“是不是很疼呀?”

  其实不动弹时还好,于是司马懿摇摇头,艰难地躺了回去。

  此时他的床榻很窄,只塞得下一个人。司马孚要么站着要么坐在地上同他说话。司马懿觉得更烦躁了,催促他回去睡觉。

  “不行呀……大哥让我守着你。阿兄现在是病人!”虽然不明白司马懿在烦躁什么,但司马孚习惯了这位二哥的特别,也觉得病人有什么不开心都是正常的。他便温温柔柔地依然坐在地上,又掏出了自己没看完的书。

  “快休息吧,哥。”

  司马懿没什么力气讲话,而且也找不出理由解释自己的心情,便任由他了。

  睡梦依稀间他觉得司马孚又蹑手蹑脚把床头的灯挪走,约莫又躲到床尾去看书了。

  司马懿想唤他,让他不要躲着,但梦魇狠狠压住了司马懿,让他动弹不得,便只得昏沉下去。

  第二天换药时他预先对司马孚说:“药给我,我自己来。”

  司马孚终于有点惴惴:“是不是我昨天弄得你不舒服了。”

  “我只是觉得我自己就可以了。”司马懿费劲地折腾着。

  司马孚一下子释然,他的次兄确实是个爱逞强的人。

  但上完药后司马懿弄不好夹板,他不方便也没力气给自己好好绑上。一直在边上看着的司马孚便还是跪了下来替他弄好。

  “以后还是我来吧。”他细细地调整好位置,抬眼看见哥哥把脸撇到一边去了。

  司马孚觉得有些好笑,依然不明白他在别扭什么:“阿兄为什么不愿意不让我照顾呀,我以后要是生病了,还等着哥来照顾我呢。”

  司马懿想了想,要是转换来,让他跪在司马孚脚边给他上药,他其实是不介意的。

  他忽地想明白了,这样会分辨尊卑的姿势,只有真的存在尊卑时才显得有意义。他的弟弟以他为尊,服从的姿态昭示着真实的服从,所以才会觉得这样的姿势扎眼。

  而司马朗是他的长兄,本便在他之上,上药真的就只是上药罢了。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便觉得释然了:“我没有不愿意,只是不想麻烦你。”

  司马孚点点头:“没有麻烦,侍奉兄长是应该的,我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他做完一切,司马懿按例把自己塞回了被褥:“你今晚回屋去吧,我能照顾自己了。”

  他不想弟弟再废眼睛。

  司马孚却眼巴巴地趴在床畔:“不麻烦的。”

  “……………”

  “我担心你。”他皱着眉很担忧地道:“阿兄你太爱逞强了,我陪着你会更好。何况大哥也是这么吩咐我的。”

  “你在我这里看书很别扭。”司马懿实话实说,把脑袋从被窝里露出来认真地道:“你这么看下去,眼睛会坏掉的。”他干脆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司马孚的额头。

  司马孚有些错愕,显然没有料到司马懿在乎的是这件事。

  “那,那我到夜里了就不看了。”他退让道。

  “………”

  “………”

  大眼瞪小眼一番后。

  “好吧,来罢……”司马懿努力让了床榻的一点盈余让他坐:“要看就在床头看,别躲着了,碍不了我的事。”

  司马孚点点头,开心地挤了过去。

  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儿掏来了一卷书,倚在次兄的枕边读了起来。

  “阿孚。”司马懿贴着墙尽量把自己塞成一个舒坦的姿势:“哪位圣贤今日得幸被你眷顾?”

  “是诗。”司马孚脸红了红,他瞧了瞧司马懿,凭空有了一丝窘迫。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他就这么羞怯但一字一句认真地念道,又偷眼瞧了瞧次兄。

  司马懿已经困得闭眼了。

  “哎…………”他有些落寞,但靠着次兄,又觉得很满足。便摇头晃脑地低头默读着,时不时瞧一眼陷入睡梦中的人。 

  伤好前司马懿再没让司马孚这么跪在他脚畔过,他很聪明,下一次便明白了怎么靠自己绑好夹板。司马孚被他支使去干别的事,好让弟弟不会误以为被自己排斥。

  如长兄说的那样,他的脚恢复很好,一点也看不出受过伤。这个事情就如水面的涟漪一样过去,甚至消失在了司马懿自己的记忆里。 

  

  但最终他还是让弟弟跪在了自己身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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